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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表性传承人谭展鹏:要让广绣再次成为“潮品”

来源: 羊城晚报2023-08-20 20:27:31

文/羊城晚报记者周欣怡朱绍杰

谭展鹏在创作中 图/彭灏明 吴垂瑾 张嘉浩

《月下穿针》设计稿


(资料图片)

陈少芳

漫画美少女系列广绣作品

“七夕”已然成为中国最具浪漫色彩的传统节日。实际上,与“七夕”相关的不只是爱情。七夕节又称“乞巧节”,这一天,民间最常见的习俗就是女孩们在晚上对着明月摆上时令瓜果,诚心拜祭,乞求心灵手巧,同时早遇良缘。

今年“七夕”前夕,广绣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谭展鹏特别设计了一幅新作《月下穿针》,吸引了人们的关注。该作品一改传统广绣特色,以动漫画风展现出一名少女对着明月穿针乞巧的画面。少女身着一袭蓝衣,头戴凤形发簪,她的前方,一轮上弦月分外明亮。

这并不是谭展鹏第一次进行漫画风格的广绣创作。此前,他的漫画美少女系列广绣作品曾在2020年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(ChinaJoy)上轰动一时。

为此,记者走进了谭展鹏位于广州荔湾区芳村的工作室。

从自家开始抢救性保护

刚走进工作室,记者便被眼前鲜艳亮丽的色彩所吸引。墙面挂满了精美绝伦的绣品,画面中多为花鸟、动物、瓜果,从不同角度都可以看到绣品发出的柔和光泽。一幅绣有荔枝的作品中,网格状的果皮清晰可见,凹凸有致,浮雕般的立体质感似乎与“裸眼3D”无异。

“这已是陈老师不断改进后的第四代荔枝绣法了。”谭展鹏介绍。“陈老师”正是他的母亲——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、广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陈少芳。

“小时候家里面积很小,我们睡觉的床板就是母亲的工作台,我们经常看到母亲绣到深夜。”谭展鹏介绍,陈少芳196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,师从关山月、黎雄才、杨之光等岭南画派名师,有着扎实的绘画功底,毕业后便在广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从事广绣设计。“除了广绣,母亲在玉雕、牙雕、木雕方面也有作品,但她觉得刺绣最适合将所学的国画技艺运用起来,所以选择了刺绣这一行。”

谭展鹏从小就随陈少芳学习绘画和广绣技艺,但在专注于广绣事业之前,他原本在航道局工作,但也从未停止创作。谭展鹏回忆,他的作品《鸿图大展》中表现的一只在海上迎着阳光展翅的大鹏,灵感就来自当时在船上的写生。2000年,因母亲年事渐高,谭展鹏毅然辞去工作,与妻子黄敏健一起全身心投入到广绣传承中。

谭展鹏记得,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,一大批手工艺人转行谋生。为了对广绣这门古老技艺进行抢救、保护与传承,陈少芳一家曾在家中开展了系统性、有针对性的创作。到1994年,陈少芳又在番禺成立广绣艺术研究所,重点研究、创作广绣精品,旨在将广绣最高技艺水准保留下来。被关山月誉为“广绣的世纪之作”的长卷《岭南锦绣》(长13.8米,宽1.2米),就是陈少芳在此期间完成的。这一作品为广绣重铸辉煌打造了一份实物范本。

如今谭展鹏将工作室落址于芳村一座不起眼的砖红色楼房二层,这里租金便宜,但工艺美术资源聚集。这间工作室见证了谭展鹏为广绣事业投入的情感与创新。

“三千花佬”写传奇

谭展鹏说,广绣在明代已是重要的民间手工艺之一。明正德九年(1514年),一个葡萄牙商人在广州购得龙袍绣片,回国献给国王,得到重赏,广绣的美名从此传遍欧洲。这说明“早在多年前,中国就拥有自己的奢侈品和潮品了”。

清代是广绣发展的鼎盛时期。广州、佛山等地绣坊、绣庄成行成市,仅广州就达50多家,分布在状元坊、新胜街、沙面一带。乾隆年间,广州更是出现了职业化的行会组织——“锦绣行”。1757年“一口通商”后,广州的外销丝织品市场更是繁荣。

随着海外市场的不断扩大,清代中期以后,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出现了:那时的广绣多出自男子之手。他们被称为“花佬”。这显然与中国传统中“男耕女织”的传统观念并不相符。究其原因,或许是那时广绣订单量大,形成了一定的产业规模,供不应求,就需要工人加班加点地赶工。同时,广绣绣品中不乏大件,如窗帘、披肩等,需要工匠拿着长长的绣针站着完成绣制,他们经常一站便是一整天。因此种种,体力和耐力较女性高出一筹的男工便成为广绣行的主角。到了晚清时的广州,“三千花佬”的传奇故事便出现了。

在繁盛的对外贸易中,广绣逐渐形成了生活化、定制化、实用化的特点,不仅仅是架上“作品”,更是生活“产品”。其中,著名的“马尼拉披肩”见证了广绣在全球贸易史上的辉煌成绩。这是西班牙传统舞蹈弗拉门戈舞者标配的行头之一,上面精美的花鸟图案刺绣正源自广绣。这些具有东方元素的中国披肩深受欧洲上流社会女性喜爱,1772年前后,在欧洲的年销量多达8万余条。但由于当时销往西方的运输途中要经过菲律宾马尼拉港中转,这些广绣披肩又被称为“马尼拉披肩”。

谭展鹏说:“现在人们常常有一个观点,就是中国没有奢侈品。其实对海外受众来讲,广绣就是奢侈品。中国缺少的是奢侈品牌——即便‘马尼拉披肩’说明书上标明了‘产地:广东’,它仍被世界张冠李戴地叫了几百年。”

“手有余温”的矛盾

谭展鹏对自己的定位其实是设计师。作为传承人,他认为传承的概念不仅是学会技法,还要通过设计,更好地展现广绣之美,更好地拥抱市场。这些年来,他一直在探索如何使广绣与当代生活产生连接,积极地在服装设计中融入广绣创作。

2005年,谭展鹏与服装品牌合作设计“广绣牛仔”系列服饰,通过广交会向全世界发布,刺绣成为当时的时尚标志。谭展鹏坦言,当时自己的任务很明确,就是把广绣精美的技法运用到牛仔服饰上,然后卖到全世界。

“当时是外国买方给出设计图,我们配合使用电脑和机器进行刺绣。这种中国风的牛仔服饰一度销量非常可观。”2014年,谭展鹏夫妇与母亲陈少芳创作的跨界作品“挂绿荔枝”女装牛仔裤,也在新塘牛仔品牌服装慈善拍卖会上拍出了100万元的“天价”。

另一方面,他们还开拓了刺绣的工业化生产,为服装、布艺、家居、室内装饰等提供广绣设计和商品供应。

在题材方面,谭展鹏也在寻求突破。这次“七夕”之际,他绣制的《月下穿针》就是根据传统节庆创作的应景作品。他认为,广绣要吸引年轻人的目光,未来才有机会运用到更多生活场景中去。

但他也很矛盾,所谓“慢工出细活”,纯手工绣制往往需要大量时间,这与时下机械化生产和高速运行的现代生活是矛盾的。如果广绣坚持手工绣制,强调“手有余温”,拥有再高超的绣制技艺也难以为继。

谭展鹏认为,当下想要重铸广绣辉煌,就必须将非遗手工艺视为社会供应链中的一环。“这需要传承人转变观念,拥抱工业技术,接受机械化大批量生产,让广绣回到社会供应链中去。”谭展鹏对此是有信心的,他认为只要坚持做下去,再加之政策扶持,统筹协调,广绣的春天一定会再度来临。

艺谈

如果我不做设计,广绣就只是多了个“花佬”

羊城晚报:广绣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?

谭展鹏:就是以商业为主,注重生活化、定制化、实用性。

我常用“大红大绿、大俗大雅”形容广绣,就是指它色彩鲜艳,题材广泛,适应面很广。传统的广绣多以木棉花、荔枝等岭南花鸟题材为主,吸收西方油画光影的效果。如今,广绣的题材更为广泛,跳出束缚,涵盖了年轻人喜欢的动漫形象等。

同时,传承人们在针法上也较之前有所突破,通过不断丰富作品质感,让绣品更有虚实层次,栩栩如生。

如今的广绣应用场景也日益丰富,在服装、戏服、扇面、屏风等各式生活用品上都能看见广绣的身影,不仅具有岭南风韵,还传递着美好寓意。广绣一直紧跟潮流,仍在市场交易中不断地接收着中西文化交流互鉴的第一手讯息。

羊城晚报:您为什么将自己定义为一名设计师?

谭展鹏:如果我不做设计,那这个行业里只是多了一个“花佬”,这在当下是不合时宜的。

时代在变迁,广绣在清代有过辉煌的外贸历史,数百年前,便在西方刮起过中国风。但在20世纪工业化大发展阶段,我和母亲也亲眼见证了广绣经历过的艰难时光。到现在,我们应该把自己的文化标杆重新树起来,我认为,真正的文化自信、真正的传承与发展,不是让非遗进入博物馆,而是走进千家万户。

羊城晚报:如何让广绣重铸辉煌?

谭展鹏:每一个非遗项目,都应该把精湛的技艺与文化内涵转化为适应现代社会需求的产品,这才是真正的“活化”。这些非遗项目在历史上都曾打造过走进寻常百姓家的“爆款”,如今时代和审美发生了变化,设计思维也应该改变,要让广绣再次成为“潮品”,就要以现代人的眼光,把传统的文化资源翻新,通过文化创意来增值,并获得经济效益。

过去几年我一直在这方面做尝试,但我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。这需要上下游产业链的每个环节共同转变观念,积极利用现代技术进行批量化生产。相关机构也应该给予支持和保护,加强对广绣行业的规范管制,保证质量,让非遗产品进入当代市场的生态圈。

对传承人来说,打造非遗品牌很重要。可以将传承人标签视为品牌资产,保持各自特色,打造出个人IP,建立品牌差异性。通过持续的营销和宣传,来巩固品牌形象和口碑,才能让非遗成为文化新业态的推手之一。

图/受访者提供(除署名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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